在被告席上，20名身穿黄色马甲的被告人同时出庭受审，由于人数较多，受审人员不得不分列两排；在辩护席上，参与辩护的律师也多达14名。

　　这是今年11月14日，杏坛镇南华村包括4名村干部在内的20位被告人的庭审现场，他们涉及的罪名有一长串：串通投标、对非国家工作人员行贿、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寻衅滋事罪；28日，原顺德区人大代表、南华村委会主任曾献贻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一案也在顺德法院开庭审理。

　　2012年11月，杏坛镇南华村除由杏坛镇下派机关干部兼村支部书记外，其余5名村委会干部因涉嫌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串通招投标罪而被公安机关依法逮捕，村务基本处于瘫痪状态。这起案件引起了社会广泛关注，顺德区委还成立驻南华村工作组，区委书记梁维东挂帅指导开展整治工作。

　　上周，上述20位被告人分别被顺德区人民法院依法判处十一个月至一年零六个月不等有期徒刑。随着案情的告一段落，记者也得以深入了解案件的来龙去脉。

　　鱼塘投毒案被指遭村干部报复

　　引爆南华村村官“地震”的，是一年前一宗罕见的特大鱼塘投毒案。

　　2012年10月19日晚，南华村一村民两个鱼塘被人投毒，4万多斤加州鲈鱼浮满了整个鱼塘水面，经济损失约30万元。村民在报警中称，其与周边邻里关系并无交恶，怀疑因与时任村干部不和而遭报复。

　　案发后，顺德区公安局立即成立专案组展开侦查。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走访，警方掌握了该村涉及鱼塘串通投标、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等线索。后来的通报显示，当年11月15日，专案组一举抓获曾某等20名涉黑人员，其中包括涉黑人员的保护伞——4名涉嫌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的杏坛南华村委干部。

　　在案件侦查中，专案组还掌握了时任顺德区人大代表、南华村委会主任的曾献贻涉嫌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的有力罪证。但曾献贻已闻风潜逃，期间一直居无定所，专案组于今年5月15日将藏身在广西平乐的曾献贻抓获。至此，南华村“两委”委员中，除了由杏坛镇下派机关干部兼村支部书记外，其余5名村干部全部落马。

　　吊诡的是，原本是“意外收获”的曾某等人，却很快交代了鱼塘投毒的作案人，警方根据线索于去年12月将6名嫌犯抓捕归案。承办该案的民警告诉记者，经过调查发现，该6名嫌犯多是外村人，并受“上一级”指派，但至今并没有切实证据表明是受南华村村干部指使，“只能说村干部与投毒作案人往来密切，相互间知根知底，做了什么大家都知道。”

　　11月28日，曾献贻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案在顺德区人民法院开庭审理。在法庭上，曾献贻承认，2012年南华村进行“三旧”改造，辖区内两家金属制品公司都属拆迁厂房、异地重建的范围。他主动向因用地一事有求于自己的企业负责人索贿23万元，随后他将其中20万元分给其他4名村官，其余3万元留作办公经费。（详见本报11月29日《索贿分给其他村干部 杏坛南华村主任受贿案开庭》）

　　失控的权力监管

　　在曾献贻庭审现场，辩护律师辩称，曾献贻索贿主要目的是为改善村干部待遇及办公条件，其个人没有从中直接受益，在量刑时应予以考虑。

　　“改善村干部待遇”被认为是曾献贻索贿的主要目的。据南华村党支部相关负责人介绍，南华村户籍人口4680人，村里有不少厂房，但早前曾一次性收取50年租金，村集体资产并不多，村干部待遇不高是个事实。

　　但办案民警却向记者提供了另一个说法：曾献贻在担任村主任期间，通过多种途径将村集体的土地、厂房归入自己名下。至今，他名下的土地、厂房有100多亩，每月能够收到10万元的租金，“很有钱。”

　　该民警还透露，在成为村主任之前，曾献贻曾承包过鱼塘、干过建筑工，和其他普通村民并无二致。

　　其他村干部也分别陷入了自己分管领域的“雷区”。2010年，南华村环村路1到3队修路工程招标，总造价11万元。村干部黄某主持此次投标，在投标前，黄某和另一名村干部廖某就提前将信息泄露给村民梁某，梁某再邀上2名村民“陪衬”。让人吃惊的是，梁某的施工证明竟是层层转借而来，而最后签署合同又是用其他人的名字。

　　此后，梁某又以分别获得总造价为25万、13万元的道路工程建设，事后他拿出3.5万元分给南华村3名村干部。

　　据统计，直至被查时，南华村村干部接受贿款共计31.03万元。

　　南华村相关负责人介绍，根据规定，15万元以上的工程招标需向镇政府备案，但在投标时，整个工程被分成多块竞标，或干脆直接“内部搞定”，而当时下派的村书记“基本被架空了，很多事根本插不了手，监管过程完全流于形式。”

　　“缺乏监管的村官一职其实是个肥缺。”顺德检察院参与对南华村涉案人员提起公诉的检察官潘伟告诉记者，通过对近年农村问题的梳理发现，由于监督机制未能及时完善，诱生了不少权力寻租空间，其中鱼塘投标、工程建设等领域更成为基层村干部失陷的“重灾区”。

　　“从表面上看，曾献贻主动索贿却没直接从中分赃，但这正是利用小恩小惠笼络人心、巩固地位的表现。”潘伟分析。

　　办案民警也发现，另4名村干部对曾献贻言听计从，基本上是由他一个人说了算。

　　积怨已久的民意

　　“他是村里的头来的，讲话都是‘一言堂’，不听他的，他就会像烂仔一样去修理对方。”在曾献贻“进去”半年之久后，仍有村民忿忿不平地说。

　　事实上，鱼塘投毒案只是南华村近年治安问题中的一个突出事件。早在2008年，盛丽村小组组长黄镇洪出门拉货遭两名男子追砍，身中3刀。事后，黄镇洪直接将矛头对准曾献贻，但曾献贻称对此并不知情。

　　黄镇洪还称，2008年4月南华村换届选举，曾献贻让其帮忙拉票遭到拒绝，两人自此结仇。曾献贻回应时表示，这只是要求“在选中时帮帮忙”，没明确要求他们拉票。

　　“确实有村民向我们反映曾献贻拉票当选。”办案民警说，村民与村官积怨已久，对村官的投诉一直比较多，但在村务财务不公开的情况下，这些投诉只是停留在表层，警方并没有掌握实质证据。

　　参与抓捕曾献贻的办案民警表示，在他霸道的另一面，却又有点“爱面子”，曾献贻在广西被抓时，这位失去昔日威水的村主任觉得无颜回村，一度想要自杀。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爱面子”的人，却在村里公然包养“小三”。

　　“这名姘头掌管着曾献贻的财政大权，包括他每个月10万元的收租，她来安排曾献贻全家的开支。”该民警说，曾献贻有2个女儿，但在村内无人监管，不用顾忌村民“怎么看”。

　　一位接近曾献贻的村民表示，曾献贻在任时也曾雄心勃勃要做出一番事业，比如推行农村宅基地固化指标换购农民公寓，有一年召开生产队生产检查会议，过了12点大家一起在饭馆吃饭，最后会计要报账，他都没同意，还当众把发票撕了。

　　记者在南华村采访时发现，曾献贻等人的话题仍是一个禁忌，村民不愿对此事多谈。办案民警告诉记者，在最初调出取证时，也没有村民愿意出来作证，直到民警提出将谈话地点放在大良。

　　证人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在庭审举证前，公诉人员专门就此事与合议庭、辩护人沟通，不要透露证人的全名，但“保密”工作并非滴水不漏，仍有律师在宣读举证材料时当场泄露证人信息。而庭下，还有不少村民出席旁听。

　　案件审理完后，办案民警和检察官都收到了多名证人的“哭诉”，称收到“路上走路小心点”的威胁，至今他们心里仍非常忐忑。 （南方日报 郜小平 顺检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