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阳台,约4平方米,在我家对面的高楼上,与我家直线距离约30米,因此,我只要站到书房的窗台前,就可以将那儿看得一清二楚。
阳台的主人是十年前进住的。那天早上,我被一阵“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惊醒,一看,原来是结婚。阳台里面是客厅,两者之间用四扇玻璃推门隔开,当时没拉门帘,只见宽敞明亮的客厅里人头攒动热闹非凡,烟雾缭绕欢声笑语,喜庆的音乐放得好响。有几位贺客也许有点不适应这种喧闹,来到阳台一字儿排开,靠着栏杆抽着烟,笑谈着什么。
阳台连续热闹了一段时间后,逐渐归于平静。
后来,阳台的主人在阳台上放了几把椅子和一张小茶几,摆了一套茶具。偶有朋友前来,几个人坐到阳台上泡个茶,聊个天,时而意气风发地谈笑着,时而言辞激烈地争论,但从不伤和气。有时没有朋友前来,男主人也会坐到阳台上,捧一本书,时而看看书,时而抬头望望天上的流云霞光,或是微微地打个小盹,任落日夕阳的余晖将其消瘦的身躯化作影子投放在阳台上。但我最喜欢的情景是他们夫妻俩一起坐到阳台上的时候,俩人轻轻地交谈着什么,或是什么也不说、只是偶尔转头悄悄地凝望着对方,或是静静地靠在椅子上眯着双眼,任轻风将书翻了一页又一页。
几年后的一天,男主人将阳台上的椅子和小茶几搬了进去,取而代之的是,阳台上飘起了五颜六色的“万国旗”,原来家里添宝宝了。从此,阳台上尽是小孩子花花绿绿的尿布和衣服,以及空的奶粉罐子。女主人有个习惯,宝宝刚出生时是把家里空的奶粉罐子、后来是宝宝喝完了的饮料瓶子,以及一些纸箱包装盒等集中到阳台的一角,一旦有人前来回收废弃物品什么的,她就会把这些卖掉,然后把那十几、二十几块钱存到放在电视机柜上的一个贮钱罐里。天气好的时候,女主人经常把孩子抱到阳台上,把贮钱罐当作拨浪鼓轻轻地摇着,逗得孩子“咯咯”地笑,有时男主人也会蹲在一边傻笑着,眼神极尽温情。随着时光流逝,贮钱罐拨动的声音由开始时清脆而响亮的“哗哗”声逐渐变的沉闷,宝宝也逐渐长大。
再后来,孩子开始上幼儿园,阳台上不见了“万国旗”,消失许久的椅子又出现了,但这不是前些年那几把椅子,而是能前后摇摆的安乐椅。那天,我看女主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安乐椅拖到阳台,然后用摸布就着自来水擦拭了老半天,最后用一块旧床单盖上。阳台上有了新椅子,可男主人却很少去坐,偶尔有几次,半夜三更地我看他一个人躺在安乐椅上直哼哼,迷迷糊糊的样子,一定是喝醉了,不时地往边上的垃圾桶里呕吐着,肥硕的身躯——比当年刚进住时至少重了二十多斤,压得安乐椅“咯吱咯吱”地响。
只有女主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将不用了的纸箱包装盒堆到阳台上等待变卖,有时还有几个空酒瓶子。我是开烟酒礼品水果连锁店的,有经验,眼神也特好,通过那些包装盒子,发现他家的水果越吃越好,开始是几十元一箱的,后来是一百元多一箱,再后来是四、五百元一箱的进口水果,而那些空酒瓶子,不是五粮液就是茅台。对此,我不禁心生疑问:他们都在机关单位工作,哪有这么多钱供他们买高档水果和酒水?是兼职做生意?炒股票?或是进入炒房一族?说起来好笑,虽然毗邻而居十余年,但我一直不知道他们的姓名,只知道夫妻俩均在机关单位工作。因为对他家的消费能力感到好奇,我狗拿耗子似的一打听,才知道男的因为人机灵,干事有闯劲,工作有创意,年纪轻轻就提拔成为单位的领导,被人围着“局长局长”地叫。
去年的某一天,透过他家阳台的玻璃推门,无意中发现他家客厅的沙发换了,原先的皮质沙发还好好的,被几个人用车子拉走,然后拉进来一套精雕细啄的红木沙发,男主人背着双手指挥着。当晚,便听到他们家传出吵架的声音,这是自他们进住以来我第一次听到他们的吵架声,还有摔打东西的声音、儿子受惊吓后的哭喊声……
前几天,他家又来了一些人,在里里外外地搜索着,最后把那套红木沙发也搬走了,还有数十瓶五粮液、茅台酒,后来听说还有相当一部分的金银玉器、古玩字画等,女主人披头散发、神情绝望地站在一边,木然地呆视这一切,任儿子抱着自己的腿“妈妈、妈妈”地叫着。
听说,阳台的男主人已经被“双规”了。
从此,4平方米的阳台就只剩下那把安乐椅,显得空空荡荡、冷冷清清、了无生气,玻璃推门的门帘再也没有拉开过,想来那客厅一定是漆黑一片。
这一切,就宛如一幕戏剧最终落幕,曲终,人散……(中国廉政文化网)(泮喜雄 浙江仙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