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垅乡分管教育的副乡长劳益华升任乡长。他新官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抓起桌上的电话筒:
“喂!黄厂长吗?我是劳益华,请给我解决红砖十万块……对!是我造房……是呀,手头紧,劳驾你先发货哟……谢谢!”
“喂!田村长,请你安排部分劳力,明天帮我挖墙脚坑怎么样?……对对!”
“喂!……”
劳乡长是本地人,父母都是种田的,家里供他读书、工作又娶妻,全掏空了,至今一家人还在乡驻地的里垅村上住着几间不起眼的老房子。所以,新乡长要造新房子的消息很快便在全乡传开,言传中自然也夹着些许议论:
“如今当官的就是嘴上功夫好,每年教师节都说要造教师宿舍,看看,都第几个教师节了?房子在哪?”说这话的人叫李素娟,她先前是乡学校的女教师,考进乡机关好几年了,可还是个办公室里的小秘书,心中愤愤然。
“咳!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嘛。”接腔的是上届落选的村党支部书记罗东山,他一副世故地继续道:“他劳益华又不呆不傻,能不趁势捞一把?看着吧,人家造房子既快又省钱哩!”言语中大有恨当年没捞或少捞的悔意。
“……”
然而,指责也好,感叹也罢,劳乡长毫无收敛,还亲自帮泥匠师傅拉皮尺,定屋桩,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
说来也怪,尽管劳乡长造房似乎不太顺民心达民意,然而自觉前往帮工者依然甚众,常常使工地上显得人手过剩。而且在这支帮工队伍中竟也不乏诸如李素娟、罗东山这样曾经严厉指责过这种以权谋私行为的“有识之士”。就说李素娟吧,上班间隙总要拎两壶水去给师傅们满上一杯,要是双休日,干脆凑上去帮助扎钢筋、洗泥桶之类的轻碎活。而那个罗东山就更不用说了,见到劳乡长先“啪嗒”敬上支“中华”烟,尔后自告奋勇地问:“乡长,钢筋够了吗?……还需这个数?没说的!建材公司有我亲戚,我这就起程。”
许是众人拾柴火焰高,一溜三层大楼仅用一个多月便在里垅正中地段胜利竣工了。
竣工这天,劳乡长热情邀请乡属相关村、厂、部门的领导及相关人到新屋中坐坐。谁都明白,乡长要犒劳一番了。不料待到席间,却令人大失所望,各人面前除清茶一杯外仅有“和尚牌”瓜子一袋。有人不禁暗中嘀咕:哼!如今当官的也太狠了,尽心帮他一阵,连顿饭也捞不上。好在多数人帮忙并不在乎吃喝一顿,只是另有所求。如李素娟得到了消息,最近乡机关要搞中层干部竞岗。而罗东山则想借助乡长东山再起,因为今年又是村级组织换届年。故而,整个席间的欢乐氛围依然很浓。
这时,劳乡长起身翻开一个笔记本,说:“各位静一静,下面我把造房的相关账目报一报,大家听听,有无差错。黄山砖瓦厂提供红砖十万块,红瓦三万片,岭后水泥厂解决水泥六十吨,溪沿村供应沙石一百车,畈田村投入劳力三百个工,立新建筑队派出建筑师傅二十人,罗东山联系钢材五吨……”末了,劳乡长说了句:“大家放心,待乡财政缓过劲来,一定如数结算!”
乡财政?结算?听乡长这么一说,在座的不由面面相觑,竟不知领导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见大家一个个不解的模样,劳乡长心情沉重地接着说:“相信大家都还记得,我们乡学校的教师宿舍被白蚁侵蚀,早已定为一级危房,教师们被迫住到远离学校的家里。由于乡财政困难,乡政府为此曾多次发出倡议,请求各村、厂和部门有钱出钱,有物出物,有力出力,支持教师宿舍的建造。可有的同志总是强调各种困难理由,以致危房长期得不到翻建,建造教师宿舍依然纸上谈兵。所以,我这次采用了非常措施,将大伙的财力、物力和人力调集到这里,还望大家能谅解!”
静场。片刻。
“哗……”
不知是谁带的头,屋内突然爆出一阵打雷似的掌声。只有罗东山几人显得无所适从,不知这掌该鼓还是不该鼓。(中国纪检监察报 程明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