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崭新的红色别克轿车，在高速公路上奔驰。

秦芬坐在轿车后排，浓眉紧蹙，泪光盈盈，不时焦急地看看手表。她几乎十分钟就打一次电话，她哽咽着对继母说：“叫爸等我啊。”

秦芬是新近提拔的申江银行兴华分行行长。元旦前，她忙得昏天黑地。她接到父亲病危电话时，正在五星级酒店参加一家大型集团公司董事长举办的宴会。她接罢电话，心情沉重地说：“对不起各位公司领导了，我得回去看我爸最后一眼。”她请一起来赴宴的副行长代她继续参加宴会，自己匆匆出了酒店，坐上别克轿车上了路。从不让女司机开快车的她，以命令的口吻说：“上高速路，开快点。”

夜幕渐渐落下，别克轿车依旧在高速公路上风驰电掣。公路两侧护栏上的感光夜灯，如同千百双眼睛催促着秦芬，快啊快啊，你爸等着见你最后一面呢！别克轿车在一幢旧楼底楼二单元门前停下。秦芬下车直奔101室，家门早已大开，她听见继母在门口激动地喊道：“小芬！”

“爸，我是小芬……”秦芬进屋叫了声“妈”扑向床边，俯身将脸贴近爸爸的耳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声呼唤。

秦自清枯瘦的脸上有了些许放松的表情，深陷的眼缝微微启开，他的右手轻轻抖动了一下，秦芬的手随即伸进被窝握住爸的手。他缓缓移动眼光对着女儿，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她立即把耳朵贴近爸的嘴边。

“一只，首……饰……盒。”秦自清断断续续挤出这几个字。

妻子难产去世后，女儿是秦自清的心肝宝贝。为了给女儿提供上大学和读硕士、博士学位的费用，他退休后又给一家公司做了十年会计。女儿有出息，他引以为豪。但他与女儿在对待公款宴请送礼问题上看法有分歧，常发生争执，心里一直有隐忧。肺癌晚期的他不怕死，就怕女儿被请客送礼、贪污受贿拉下水。

“爸，首饰盒在哪儿？”

所有在场的人，听了秦芬的大声问话，都吃惊地瞪大眼睛，有的在嘀咕：“说不定是珠宝遗产呢。”继母更是惊讶不已。但是，秦芬不相信，她知道，爸爸一生生活俭朴，积攒的钱全被自己上学花掉了。迄今，他除了看病接受过她的资助，仍然靠他和继母的退休金度日。不仅如此，他还拒绝她为他购买新房。他唯恐女儿因购房还贷压力犯错误。

“衣……橱……底……下……”秦自清竭尽全力，一字一顿地说。

秦芬找来拖把柄，在五斗衣橱底下的角落里，划拉出一只小小的方形黄褐色油纸包。她拭去油纸包上的灰尘，在地上当众打开，里面确实是一只首饰盒！在场的人，包括继母在内，个个屏住呼吸，全神贯注，盯住秦芬打开首饰盒的手，仿佛是贪婪的李甲盯着杜十娘的百宝箱，以为里面全是价值连城的珠宝！

秦芬小心翼翼地打开首饰盒，人们目瞪口呆。里面只有三样东西：一样是一份抄写的四清工作队文件，大意是：会计秦自清贪污公款120元，决定给予行政记大过处分。第二样是1965年四清工作队开的收据，收到秦自清退赔款120元。第三样是一份留存的交代材料：1961年3月，我妻无户口，两人吃我一人口粮，正巧厂里购进一批高价土豆，身为会计，我竟和厂领导、几个行政干部勾结在一起，每人私分土豆1000斤，并少付土豆款120元……我将永远记住：不义之财不可得，不明之宴不可食。

爸曾对秦芬说过，生母的几样首饰，全在上个世纪60年代初变卖掉后买高价粮糊口了。当秦芬眼闪泪花，拿起首饰盒起来转身叫爸的时候，爸已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爸！”秦芬伏在爸身上痛哭流涕。（中国廉政文化网 叶 枫）